六月的东莞闷热难耐,工厂流水线上的章明突然捂住胸口,豆大的汗珠顺着晒黑的脸颊滚落。胸背部的剧痛像有双无形的手在撕扯内脏,这位 38 岁的陕西汉子蜷缩在地,被工友抬进谢岗医院时,指甲已经因过度疼痛在铁质担架上划出数道白痕。
检查室里的 CT 影像让医生倒吸冷气 —— 主动脉夹层 Ⅲ 型,随时可能破裂的血管如同埋在胸腔的定时炸弹。主治医生卢炯斌清晰记得患者当时的眼神:”我哪有三万块手术费?死了就死了。” 这个在东莞打工十年、每月往老家寄四千元的中年男人,面对 60% 的死亡率没落泪,却在听到手术费时突然崩溃。
心血管内科主任郭素峡接到紧急电话时,墙上的时钟正指向凌晨两点。电话里传来患者原籍派出所民警的声音,确认章明家中确有年迈父母和两个学龄子女。监控画面里,患者正试图拔掉输液针头,白色床单上洇开一片暗红血迹。”立即手术,钱从我账上划。” 郭素峡放下电话,电子转账凭证在手机屏幕上闪动,三万块手术押金数字在夜色里格外醒目。
手术台上无影灯亮起时,介入导管室温度显示 22℃。卢炯斌握着导管的手却沁出细密汗珠,毫米级的操作偏差都可能导致血管壁彻底撕裂。六个小时里,医护团队用覆膜支架重新构筑起生命的通道,当血压监测仪恢复平稳波形时,窗外的晨曦正穿透消毒窗帘。
章明清醒后说的第一句话是 “给您添麻烦了”,这位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的汉子,至今不知道医生垫付的不仅是手术费,还有两袋维持术后血压的特效药。来自陕西老家的感谢信辗转送到医院时,信封里夹着张泛黄的全家福 —— 坐在轮椅上的父亲抱着孙子,背后土墙上贴着四个孩子的奖状。
在医学教科书里,主动脉夹层 Ⅲ 型的治疗指南有详细的手术流程,却未曾记载这样的医患故事。当卢炯斌在病例讨论会上展示手术影像时,投影仪里跳动的血管造影仿佛在诉说着比医学更深刻的命题:三万块对于医生是半年的积蓄,对于患者是五亩地的收成,而对于两个家庭,却是重新接续的生命纽带。这串数字背后,站着用听诊器倾听人间疾苦的医者,也立着始终相信善意能跨越生死线的普通人。